符城尘

人物设定：001X002

其他：小太阳与小冰山，谈个恋爱吧

01.

他说:“如果你活得再久一点……”

再久一点，然后呢。

002记忆储存里，除了实验室的人类，第一个接触的“别人”就是001，从复制到的资料中，自动归为唯一能依靠的同伴。

可是001似乎不需要他这个同伴，他被隔于001的世界之外旁观，没有姓名，由始至终。

“我是你的家人吗？”

“当然是，你是我的兄弟。”

当001哽咽着对自己说出那个称呼——“家人”抑或是“兄弟”时，002知道001的世界终于愿意对自己放行了。渴望的安全感终于在他的生命出现，可时间倒数了，可他要走了。

他说：“难过就会流眼泪。”

最后一刻，002才隐约感知，原来自己一直是在难过的。这是他教给他的第一样东西，也是他学会的最后一样东西。

……

一阵细微的电流迅疾穿透神经末梢，结出脉络。空荡荡的失重感从脑海中弥散，犹如薄薄的雾霭被强烈的曦光刺破。

“002……”

很轻的一声呼唤，轻得像是怕再重一些就会碎了一样。

002动了动迟滞的手指，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光亮侵入视觉系统，眼前过于熟悉的桃花眼与刻在深处的记忆丝毫不差。

001的唇角微弯，若隐若现的虎牙尖是笑的模样。

002勉强扯起脸部肌肉，弧度扬到嘴边却失败了。

一个失败的回应。

001依旧噙着笑意看他，002想了想，姣好的唇瓣微微张开，几乎要从心底叫出他的名字，却蓦然顿住了。

又是一个失败的久别重逢的问好。

——我不是你的同类，我也不是001。

……

001奇怪，002沉默时间之久，久到让他以为002是不是因为机体即时激活亿万个传感网络而导致负荷系统超载了。

可是从对视的双眸依稀可窥见其中晶亮活力的蓝色光泽，纵使眉睫再平静，但那双杏眼已然渐渐清亮，浩瀚的光河星辰再次在里面运转。这意味着002电量充足，或者意味着002是活着的。

此刻001才觉得002这双曾经让他恐惧、让他抗拒的蓝眼睛，漂亮得似乎要灼烧起来。他再也不想见到寂夜降临在这双眼睛中。

“002，你感觉还好吗？”001睫毛颤了颤，眼底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焦急，就在他等不及要上前的时候，他听见002声音轻轻的，毫无久睡的哑意，一如清川碎石的飒凉。

太凉了，落在心里仿佛要结成冰。

他叫他，夏常安。

……

002看着眼前的人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眼里的光停滞在了前一秒惊喜以及后一秒失落的交界处，不再流动。002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抿紧的唇在迟疑中分开。

没等声音成形，那人便敛起了神色，随即又笑开了，小虎牙明晃晃的，说，“没听过你这么叫我，有点不太适应。你还是叫我001吧。”

然后上前将他虚虚搂进了怀中，像一股暖风洋流温柔地汇集而来。

002僵住了，怔了一秒后想学着001一样，用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可是他做不到，所以只能愣愣的任由001发泄他的情绪。

002轻轻闭上眼，感受彼此胸口传达的密密实实的暖意。没抱一会，一小阵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根，氤氲出一片轻微水汽。

他说，欢迎回来。然后放开了自己，目光移向别处的同时，面颊浮起一抹浅色的绯红。

002提了提唇角，仍保持原来的姿势认真地盯着001，说，“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救我。”

001摇了摇头，忽而又点了点头。面颊的熏热不知何时染上了眼眶。

“001，原来开心也会流眼泪。”002伸手点了点001的眼角，冰凉的指尖触及发烫的皮肤，融成温柔的川河。

“不过这样挺好。”

02.

当初ANTI-MAXMAL PROGRAM启动时，001已经在芯片里编写了半段逆程序代码，后来夏煦和袁何晴借助隋涵光留下的资料，在美国AI保密实验室成功编写出后半段代码，完全破译了自毁程序。

001被调整的阈值不高，机体损伤也少，所以恢复比002还快两个月。他苏醒的时候，还是半夜，偌大的实验室只有充电舱弥散着星点蓝光。

手臂微微一抬，连接着的传感电线便毫无阻碍地落下。001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蓦然一顿，停在了另一架充电舱前。

安安静静地沉睡着，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他紧闭的眼睑处落下一片安静的阴翳。

“002……”

001嘴唇动了动。

空气用以沉寂回应，001伸出手，轻轻摸了摸002后脑勺柔软的发丝，黑暗中晶蓝瞳眸渐次潜出欣悦的碎光。

001就这么站在002面前，看着他。一动不动，仿佛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天夏煦过来例行探望时，看到的便是这副画面。听到动静，001才缓缓转过身来，乖乖跟去检查。

各项指标检测均正常后，夏煦迫不及待就接他回家了，袁何晴在他进家门时给了他一个拥抱，也瞬间红了眼眶。

001很耐心地安抚她，他说过很多指责他们的话，但是依旧选择了爱他们。

他们给001安排入读一所私立高中，还是希望他能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十六七岁少年的生活，或者说接近那样正常的生活。

日子按部就班，唯一区别的是，001每天放学第一时间就会来到实验室，然后陪着002，直到门禁前才回家和父母吃晚饭。

他想在002苏醒后接他回家，父母自然不反对。

001犹豫了一下，说，爸爸妈妈，在002面前，能不能就叫我001。

袁何晴愣住了，对上儿子极为认真又歉意的目光，她大概明白，他也许并不是真正抗拒夏常安这个名字所带来的责任，而是害怕夏常安这个名字会束缚了002。

十七时，是001时刻表雷打不动的一个节点。然而今天学组讨论耽误了，他是跑过来的，校服衬衫被汗意沾湿，混着一场急匆匆的雨。

一如往常，唯有晴雨之后的天空亮得发蓝，不曾有过的好天气，稀薄的云层之间覆着浅淡的色彩。

可是002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失望的情绪随之而来，就在001低头的瞬间，余光惊醒地捕捉到002垂着的手指像蝴蝶振翅一样轻轻颤动了。

终于再见到你。

想和你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技术人员让001站回002旁边的充电舱，通过机体相连确认重新编程的soul代码是否一致。

手被握住的一秒，002下意识开启了执行充电，一些轻柔的电流从手心传来，舒徜而温暖。

见002一时还没反应过来，001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不是要充电啊。”

暖烫的手心捏了捏002陷在自己掌心里的手，把执行充电的命令取消。

002也紧了紧相牵连的地方，浸着水的杏眼沉默地看着001嘴角的笑意，面色微动。

所有系统深度链接，甚至记忆存储也在某一个接点连通，过多的负荷让两人难受地皱起眉。记忆在脑海里旋转，内部器官构件仿佛被拧紧纠结，逼迫胸腔涌出一阵阵反胃的窒息感。

等从混沌里找回自主意识，001终于看清眼前不断闪现的场景，呼吸也跟着一幕幕滞空了，那是一种类似回忆倒叙般的情境。

他看见002一直追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一无所有的，轻得和光影一样。除了废弃工厂，002最常待的地方似乎是他们学校的天台，站在最高处俯视那个城市远处光怪陆离的繁华夜景，而那道白色身影却像一丛孤零零的星尘，轻易就会被夜风吹散。他还看见002跌跌撞撞地将高压输电线插在自己身上，高压会极大损坏机体，这也是002修复时间长的原因之一。即使承受莫大的痛苦，002依旧是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靠在墙上，眼神似乎在望着什么到达不了的远方，后来他又会经常盯着同一个方向，那个位置曾经是自己崩溃地向他吼出最伤人的话的地方。

整个相连过程不过十分钟，断开时001呼吸变得十分缓慢、深重，口腔和喉咙一阵发干，只有眼睛是湿的。

他转头看向002，002也转头与他对视。出乎意料的，竟然是002先出声了。

语气平静如水，完美地遮藏了烙入心骨的那份孤零。

“001，你的在乎给了那么多人，”他说，“你可以分一点给我吗？”

——我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啊。

曾经质问002的声音震得耳根发麻，他当初怎么会说出“你也有在乎的人”这样伤人的嘲讽，而002却是这么回答了自己。

001忽然有些不敢迎上002坦荡的目光，唇瓣绷紧又犹豫地一分，如鲠在喉，家里的消息及时从左上角弹出来。

“我得走了。”

“嗯。”002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苍白的光影划过他的脸庞，像是不知名的情绪。

“等你完全恢复了，”001凑近一步，右手从002的左手臂虚虚揽上他瘦削的右肩胛骨，力气比起第一个拥抱还要重些，分明的蝴蝶骨咯得手心发疼，似乎要将心口的决意与暖意传递给他，“我们就回家。”

002沉默着，半晌在他耳根遗落下轻轻一声，好。

03.

夜空很亮，夏风不燥，床褥柔软，一切都恰到好处。然而001却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出了故障，脑海中一直浮游着各种纠错的记忆，网织般思绪的中心，是002。

闭上眼，他看见002对自已说，我们去一个只有AI的世界。厌恶的情绪攀上自己的眉头，他相信002一定也感受到了，所以才垂眼将视线瞥向巨大的蓝膜钢化玻璃窗。这一次，001终于看到，002无法表达的无措和无处安放的余光，全部是自己——落在玻璃里模糊的映像。

睁开眼，他看见自己对002说，你一定要好好看这个世界，你会喜欢的。002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凉漠的眸子没什么光，连语气都淡然得很，说，我见过了，可这终不是我的世界。

001猛地坐起来，烦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想，他真的什么地方坏掉了吧。 这股渐生的不安在跑到实验室却寻不到002的身影时达到峰值。

001强迫自己平复喘息，感应002的位置。AI间会有感应，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同类”超少年，感应更为强烈。

楼梯阶数并不多，层层叠叠通往高处，属于002的电磁场也越来越清晰。001停在天台门口，冷风灌进领口让他逐渐清明。

身后有什么人一跃而下，很轻，鞋子碾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001后知后觉动了动眼皮，转过头。

“你怎么来了？”002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本就轮廓柔和的面容在月光下越发干净恬淡。

001心里长吁一口气，不安分的思绪终于落到实处。

“你怎么不待在实验室？”001问。

002不做声，垂下眼睫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沉默地望着栏杆之外的无垠星空。

夜空很亮，星尘像燃烧般泄下缕缕光辉。001顺着他的动作望去，静静看了会。

“你没醒的时候，我也一直待在那里。”

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002扭头，一动不动地注视001，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桃花眸子里溢出些微淡淡的柔光。

“空荡荡的实验室就我们两个，不过你在我身边啊。”001抿着唇线，笑了笑。

“但现在你一个人，是会孤独的吧。”

001侧脸看向002，两人的瞳眸都盛满彼此。他放缓了语气，“所以，陪着你会不会好点？”

002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感受001所谓的孤独。如果是指一腔孤勇跌跌撞撞的追寻，是指相遇的悸动和不敢贸然闯入的犹豫，是指无数次在001房间外驻足，咫尺远近却无法更加靠近的脚步，是指共同面对死亡时，从湿成一簇簇的睫毛上滑落的眼泪，那应该就是了。

见002点头，001清沉的嗓音融入了丝丝温柔。002曾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现在他也终于许诺给他了。

“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002似乎很诧异，微微瞪大了眼眶，惊讶的模样像是听到一道无法处理的复杂程序。

001转身背对他，半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我现在能够正常行动。”002盯着001微倾的脊背，语气颇为疑惑不解。僵持了好一会，002无法，乖乖揽住001的脖子，趴了上去。

001稳稳托起002，还掂了掂让他贴紧。002找了个舒服位置，还不自觉用下巴蹭了几下001的肩窝。

“你在实验室问的那个问题不对。”001突然出声。

“什么？”

“不是一点。”001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重复，“不是一点。我可以给你很多，可以……给你全部。”

说完之后，001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所有的忧烦与不安融化成温和平缓的暖流，在他们紧紧贴合的地方慢慢升温。

04.

所有检查完成只用了三天时间，一半原因是001反复与002接连匹配，帮忙确认机体程序的正确性，使得进程提速了一倍。另一半原因是，001难免地表现得有些心急，少有的十七八少年的特质。

回家的日子恰逢周末，001穿着随性的米白色毛衣和浅色破洞牛仔裤，干净的气息模糊了冰冷机器与温热血肉的边界。

他们一同走出实验室，外面的阳光白花花下到眼底，002应激性地眯起眼睛，旁边001伸出手替他在眉骨处遮了遮。光影错落间他似乎看见一只蝴蝶从001的指骨上飞起，飞进阳光里。

虽然002并未明确表达过，001始终觉得他对人类或者类人的行为方式存有一丝抗拒，所以也没有勉强他一下跨出九十九步融入群体生活。

002有自己的房间，然而每当与对方道了晚安，关上房门，这一片划割出的空间，又不再属于自己。002像是房间里多余的摆设，从来不碰柔软的床褥，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边的角落，开启休眠状态。他的潜意识里并不会有睡得舒不舒服这种概念，而是简单地把睡觉设定成一天最后的步骤。

这些被001发现后，既气闷又无策，真不知道该给他一拳扯着他的衣领说别把我们当外人，还是该好言哄他说别这样没关系的。

“你怎么不回你的房间？”

“你先睡。”

001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他坐在床边的毛绒地毯上，002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与他对视，眼神透着一丝茫然与无措。

“你生气了？”太过于熟悉001生气的模样，即使再细微，002也总能读懂。

“没有。”001低垂下视线，半晌才生硬地回他。

“告诉我原因。”002难得的执着。

“不说这个了。”001干涩地吞咽了几下，才提起唇角笑了，“睡衣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明天早餐你想吃面包牛奶还是馄饨面条？蛋糕想吃吗我们可以一起去买。”

“这些，我都不需要。”002想了想，开口，杏眼里满是认真和理所应当。

001碰了碰他没压着的右边脸颊，002半眯起右边杏眼，动了动脑袋，姿势十分巧合，像极了在蹭001的手心。

“并不是因为需要才要，而是因为想要才要，如果你能喜欢一个东西，那你得到它，你会开心，这份情绪，这才是你应该懂得的。”

一如深潭平静的圆润眼眸泛起清浅的涟漪，尽数被001扫入眼底。

“晚安。”笑意轻轻柔柔的，001起身，又顿了顿，“明早吃馄饨吧，我挺喜欢的。”

002在被窝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跟他道别，“晚安。”

早餐是001做的，002低头抿着汤，安安静静地听001和他父母聊天。他们都是那么温柔的人，所以001才会是更加温柔的人吧。

相处之后，002已经不再用“AI”这个词来定义001，001是不同的。

“我再盛一碗给你吧。”001见002似乎胃口很好，咧嘴笑起来，小虎牙见着了光。

002乖巧地点头，在目光一直伴着001走回厨房时，唇角甚至露出了几不可察的微弯弧度。

不是惯有的、轻嘲或不屑意味的笑。

这让袁何晴有些吃惊，“002，你有没有发现……你们的习惯很像？”切水果的方式，拿筷子的方式，与人对话的方式，“甚至……连笑的方式都很像。”

002一顿，放下筷子，恢复原本纹丝不动的面容。“这些都是001教的。好坏判断是，感同身受也是，开心要笑，难过会哭。我无法过多感知人类的情绪，所以他教我喜恶。即使不是真正的开心，他在我面前也会刻意换上笑容……”

“不是的。”袁何晴笑着摇了摇头，往事在这位母亲心上碾下伤痛的同时也发酵成包容通透，“常……001从来不是一个懂得隐藏的孩子，他在你面前，所表现的一切都会是真实，难过是，开心也是。你之于他有多重要，远比你认为的多。”

心律突然加快，似乎有什么一下一下敲击着脆弱的耳膜。是不是什么地方坏掉了，002想。

001端着馄饨回来，不过没添太多，估算了002平时的饭量，只在这往上加了点，002刚好吃完。

夏煦和袁何晴去实验室，001送他们出门后，走近直挺挺待在客厅的002。

“去看电影吧。”今天的桃花眼漂亮得有些熠熠灼人。

002略显不解地望向001，“家里不是能看么。”

001一把搂住002的肩膀，使了点劲把他往前带，“这不一样……电影院，是会有氛围的。”

001斟酌再三，摒除了几部青春爱情片，选了一部英雄系列的科幻电影，这似乎挺符合002的口味，或许是001带上了什么专属滤镜，总之他觉得002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特别是在打斗过程中出现等离子炮和蛛丝发射器之类的武器时，隐隐闪烁着好奇和兴奋。

001有些苦恼。这些玩具也太危险了吧，不能给002。

适逢一个浪漫的日子，街上的氛围都甜蜜不少。

002跟在001身后几步，他看见街边的两个人亲密地挨在一块走路，一个人突然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另一个人回头大大地笑开了。

002歪头想了想，脚步一顿，扯住001的衣角，说，“001，给我充电。”

001立即转过身，语气透露着焦急和惊惶。“你的充电晶片呢？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之前的事总让001心有余悸，他给002准备了不下十块充电晶片，都放在一颗宝蓝色吊饰里，让002时时刻刻戴着。

002摇了摇头，没等001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001更是一怔，高速运行的中枢系统也处理不及。

“你不笑呢。”002的尾音居然听出了一丝丧气，“他们这样做就会笑。”

002目光越过001肩头放在不远处，001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瞥见一对小情侣，顿时就明白了。

他想，他可能是想牵手。

001的胸腔零件像被铣磨一样，微微发酸，而后被甜的认知包裹

他收紧两人相牵的手，转了个角度，分明流畅的指骨不留缝隙地锲合在了一起，笑意在喉间压得隐隐低低的。

“我很开心。”

05.

杏眸仿若暖日结起的水汽，亮闪闪的。002不善言辞，但他拥有会说话的眼睛；002不擅微笑，但他拥有天生微翘的唇形。一切美好事物加诸于此也未必能点绘出几分。

“我想试试冰淇淋。”

“想吃什么味道的？”

“牛奶。”soul代码的智能性其实就是自主选择性，不过002倒是第一次在这种方面表现出来。

“你做的牛奶布丁很好吃。”002思忖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好。你等我。”001弯着桃花眼，笑容可能和002想象中的冰淇淋一样甜丝丝。

T恤贴着001瘦削的肩头，白白的阳光落下来，在他肩胛处留下阴翳，渐远的身影融进光里。

杏眸顿时微沉，清亮的薄荷音掺杂着威迫的低沉。“别想动他。”

002身体的整体阈值比001高，当初也是怕002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普通人的性能，便没有再作调整。所以即使来人刻意携带了屏蔽器，002多少也能感应到一些。

听到踪迹暴露后，他们自然不留情面。002拐进小巷子，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一跃而上高楼天台。紧随其后的“人”竟然也未见落后，与一般陪伴型AI不同，他们的性能似乎更接近军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为首的AI抛出一个晶体球，一时之间尽是噼里啪啦的电击声，这无差别攻击，使得在场所有的AI均痛苦倒地，虚弱地抽搐着。

电流从每一块线路元件中窜出，弹出窗口显示95%的电量瞬时掉到11%，当视线系统变得模糊杂乱时，002咬牙执行强制关机。

002再次自动开机的时候，左上角电量余额已经标记惊叹号。他冷着逐渐警惕的目光审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旧AI回收处理工厂，一堆堆陈年的机械零件和雨水锈蚀的残肢断臂充当着沉默的围观者。

002操纵了一下身体，储存了soul代码的芯片被剔除后，机体显得迟钝而麻木。十分钟前他强制开机了一次，通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可以确认这是一个非法缔结的高科技组织，主要是想制造拥有自主选择性的军用AI，体内携带亿万生化病毒，外表与常人无异，完成任务便自行销毁。这里估计就是他们失败残次品的地狱，先前与002打斗的AI也一并死气沉沉被丢弃在了脚边。所以他们才会迫切需要soul代码，甚至不惜打草惊蛇。

一阵刺耳的钢铁摩擦声由远及近，迫使002眉心微拧。那是一个苟延残喘的AI，或者说是一个绝对失败的却保留着不完全自主选择性的异类，身上每一个部件不和谐地拼凑在一起，像是从其他AI身上撕下来的一样。

那他的目标，只有自己了。

002眯起瞳眸，凌厉的视线毫不示弱地迎面对上，暗沉的蓝眼珠漩起不寒而栗的冷意。此时5%的电量在眼前闪着红光。

……

001回来找不到002的身影，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止不住地发颤。因为他完全感应不到002的存在，而刚刚002的表现细想之后极为不对劲。

夏煦并不同意001一下子将阈值升高，毕竟soul代码蛰伏的漏洞防不胜防。分针猝然走过了72圈，001的阈值也在一次次失望中一点点调高。

身体还未完全适应，一阵微弱的感应从脑髓中刺穿，001猛地瞪大了眼眶。

可是当他寻找到电磁发出的源头时，却只看见半具AI的躯体，心口的电路板上安放着的是，002的soul代码芯片。宝蓝色的吊饰被胡乱丢弃在脏兮兮的工具台上，黯淡无光。

一半喧闹，一半安静，神经线路里正向电流与逆向电流瞬态而撞。

喧闹的是各种混杂的碰撞声和尖叫声，妄肆地将心底的恐惧激化。安静的却是001心里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分崩离析。

他唇色抿得发白，眉眼积起阴鹜的沉色，过高的阈值使得他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蓝光，带着压迫的嗓调挤出喉咙。

“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AI管理局的人很快便控制住非法分子，察觉到了001的不妥，正考虑该不该强行带回。

忽然001蓝眼睛里的光闪了闪，平静下来。他极微弱地捕捉到，一丝不同于soul代码，却属于002的信号。

少年站在废铁堆叠而成的高处，脚边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伴随着牙酸的咯吱声挣扎着爬近，纤薄的身影在淋湿的雨景里将要消失般。

蓦地身上一暖，他被拥入了一个潮湿而温热的怀抱。那人发颤的声线带上一丝痛意和生气，嗓音显得干涩凌乱。

“002，你吓死我了。”

察觉到002沉默了一秒，便慢慢蜷进自己的怀里，手臂攀上自己后背，脑袋也挨在自己脖颈处。

002学会了拥抱，001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疼和庆幸的情绪在心尖熬得发酸，他紧紧搂住这具此刻显得过分脆弱的身体，紧紧抓住这一份颠沛流离的惶然里来之不易的安心。

直至彼此胸膛间稀薄的空气都氤氲滚烫，001才抬起头找寻002的目光。

002瞳孔的蓝色光泽十分黯沉，像是星空被阴云蒙住了。001慌乱地扯开他的手臂，想要给他执行充电。

意外地，002小幅度挣扎了一下，甚至把001抱得更紧。

看见002反常的举动，001蹙紧眉头，强硬地握住他的手，摊开掌心一看，呼吸不由一滞。

处在这样凶险的环境，电量耗尽的那一刻就是终结。002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拆了几个损坏严重的陪伴型AI的充电晶片，然而不相兼容以及老旧锈化的元件，使得002手心整块充电区域感染生锈，部分表皮被腐蚀，显得狰狞可怖。

“现在别给我充电了，你也会被感染的。”

001顺着002纤瘦的手腕摸上去，手心每触及一处都带着颤抖。他把002的外套衣袖拉上去，002的抵抗微弱到等同于无，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再也藏不住，断掉的线路和电丝缠绕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支棱出来。他早该察觉到002过于迟缓的动作。

001越发面沉如水，002轻轻动了动手腕，001以为弄疼了他，无措地放开手。

其实他不会痛，他们都不会痛，也不知道这种痛的感觉从何而来。

“你又哭了。”002脸颊抽动了几下，终于成功勾起唇角，口吻无奈，“你妈妈说你是个小哭包。”

001带着泪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只觉得眼眶烫得发疼，经002一说才知道自己无意识又流泪了。

001背起002到废工厂入口，犹豫了一会对他说落下东西了又返回去一趟。一连串机械粉碎的刺啦铿锵声隐隐传来，001很快便回来了，半张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是那个AI吧。

002缓缓眨了眨眼，摸上001微湿的头发，修长质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梳着，像001对他常做的那样，带着安抚意味。

烦躁的情绪渐渐抽离，空气中温情的气息越来越暖热，再感不到一丝孤冷。

06.

两人均被带回了实验室，闹这一出，001虽算得上完好无损，但002免不了又要待上一两个月。

当时001所感应到的联系，确实不属于soul代码芯片的范畴，而是从记忆储存芯片衍生形成的，特定的羁绊。

“我说过，想和你去一个只有AI的世界。不过现在想想，我可能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002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伴随着滋啦的电子碰撞声。001有些意外。

“其实，我一直觉得，做人类挺窝囊的，又怕死，又怕痛，还有那么多破绽和限制。真的搞不懂，做人类有什么好。”没等001反驳，002继续道，“不过像你一样，会哭会笑，挺好。”

001笑着颔首，半晌耷拉下眼角，模样似乎有些委屈。

“我在家里做了牛奶冰淇淋，等你啊。”

过了几个星期，002终于尝上了001的冰淇淋，两人坐在屋顶上，惬意地吹风。

挖了一勺软绵的冰淇淋，甜滋滋、凉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开，002舔了舔唇，留下一抹润泽的水光。

“喜欢吗？”

“所以，什么是喜欢？”

002问得极为认真，似乎是需要一个区别于定义之外的真实的答案。远边沉至底的星光悄然潜进，映在他清澈见底的瞳孔里。

“喜欢，是日月、星辰，是山川、海洋……”001顿了顿，脸上扬起笑意，如同一抹柔软而湛亮的光芒，“是冰雪、和你。”

呼吸深一处浅一处，001惴惴不安地侧头看向002，月光把他的嘴唇带进这点有限的视野里。

002点了点头。然后001侧了侧头。

抖着不安的唇瓣轻碰到嘴角，彼此都感受到对方嘴唇软软的触感，挺滑腻的，却又很温暖。有一点凉，也有一点甜，像是冰淇淋的余味。

交缠的呼吸像雾雨与薄阳的缱绻，起伏着失控的温度。万籁俱寂，四下仿若半梦半醒，淡到了极处，只遗落一份纯粹又翼翼的、隐秘又酣欢的少年心事。

001颤颤打开合拢的睫毛，对上002睁得圆溜溜的杏眼时，蹭的脸红了。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讨厌吗？”

002掌握了技巧，唇角勾了勾，笑意就在细纹处深深浅浅。他的眼梢和睫毛都在发亮，蓝色的瞳眸里三分水光在闪烁，还有七分的了然。

“你的问题不对。”

“啊？”

“这是喜欢。”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又较真。

001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小虎牙憋都憋不住。002想了想，双手撑在001两侧俯身凑近他。

002近在咫尺的唇瓣和眼睛一样湿润，001用虎牙尖抵着舌头，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皮。

鼻息纠缠得磨人，却迟迟不见002进一步动作，睁开眼却对上002懵懂的眼神。

“所以，做这个都要闭眼吗？”

“……”

001抬起下巴，两人同时阖上眼，纤长翩跹的睫毛与姣好的唇线一起，弯成契合无比的弧度。

07.

爱无所爱。

—END—

→六一吃颗糖吧🐱🐰

→去年的脑洞，今年才写完_(√ ζ ε:)_

→还是想让一一和二二再看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