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城尘

喜欢一个万丈光芒的人一点儿都不可怕,不管遥不遥远。遇到能让你付出的事物或者人,都是一种运气。能遇到,就该珍惜。

 

【凯源】天坑诡事

设定:《天坑鹰猎》张保庆x《地久天长》刘星  

其他:一个盗墓(不是)洞窟历险的搞笑故事


地久天长系列:

《解忧杂货店》x《地久天长》I   

《解忧杂货店》x《地久天长》II

《749局》x《地久天长》  

《天坑鹰猎》x《地久天长》


00.

刘星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离奇的事情,他妈的简直比张保庆还玄乎。


01.

苔菉村四月升十七度,长白山四月方七度。越往东北,冷感越明显。


积了黄尘陈灰的玻璃窗外,连树都长得异常粗狂拔骜,若是能见到一株似南方棕榈般秀气的新苗,难免眼前一亮。正如安安静静坐在连排硬座上的少年模样的人。周围的人都厚厚实实裹着棉袄,再不济也是裹着毛衣,只有刘星单单薄薄地穿着校服卫衣两件套。


在这种充斥人来人往、吃食残羹、空气微霉的绿皮火车上已经两天有余,转了三趟,车费刚好比离家出走时揣兜里的人民币少五六顿快餐钱。刘星抱着书包,面无表情地吸了吸鼻子。


哪来的大猪蹄子味,饿了。


检票员拿着大喇叭播报到达最后一站,刘星瑟瑟颤颤下车,恰好对面的绿皮火车也在下客,熙攘的人涌出,刘星目光不自主落在了那个戴墨镜的“黑皮衣”身上。那人头发微卷,一米八出头,肩宽腿长,颇为出众。


打扮是刘星觉得酷的风格,人不是因为帅,就是觉得,臭显摆。刘星撇了撇嘴,看清对面火车皮上用红漆写的班次,北京-安图。


还是京城来的人呢。


刘星实在饿,一个胃空得像没了渔船的报废码头,在车站路边的小摊要了份炒饭。


“兄弟伙,往旁边挤挤?”


刘星一抬头,哦,大猪……不是,黑皮衣。


戴了墨镜都能感觉到那人在嬉皮笑脸,也不管自己答没答应,很自来熟地坐下。


空座位这么多,非靠过来,刘星有点不太乐意。所以他不太乐意地扒拉碗里的饭,不太乐意地喝热水,不太乐意地意念赶人。


张保庆也在不闲着。


“你看那是什么?”他把墨镜往鼻梁下勾了勾。


刘星顺着张保庆的视线望去,外边有四五个围了一桌子的男人在闲谈,其中一个人手腕在桌边翻动,似乎在把玩什么东西。


刘星眯了眯眼。


张保庆刚想开口,便听见身边看起来聪明的人说了一句。


“锅包肉。”


“……”


“和一盘大白菜。”


“是,我是戴了墨镜,但我不瞎。”张保庆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我是说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张保庆细细端详了一会,说:“是摸金符。”


刘星没听过什么摸金摸银摸鱼的宝贝,脑海里尽是张保庆从墨镜边缘微微露出的一双眼,黑黢黢的,偏偏思考时带着少年人的谨亮。


话音刚落,那桌人依稀可辨训练得当的身手,手脚利索地撤出去。张保庆二话不说跟上去,刘星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跟阵龙卷风似的放飞了。


刘星赶紧塞完最后一口饭,掏钱的速度堪比打游戏机,就是怕张保庆那份炖粉条没付钱算他头上。


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远远见人上了一辆长途汽车。然而腿脚冻得僵硬,实在没追上,吃了大巴一屁股废气只匆匆捕捉到车后窗写的,安图-二道白河。


刘星坐上大巴时,天都黑了。


眼皮还一直跳。


跳着跳着挺催眠。


刹车把睡得昏沉的人弄醒,刘星头晕地睁开眼,发现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偏离大路,停在了一处荒地。再一环顾大巴内,乘客说是途中全下车了也不合理,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冒着热气的保温杯甚至湿湿嗒嗒的外衣都还放在座位上。


出事了?


刘星起身想要下车看看,从最后一排可以看见后车门是开的,前车门关死,但驾驶座上的司机不见人影,整辆车像棺材一样阴森可怖。


刘星存疑,帆布鞋踏在外面地上,泥土湿得可以踩出黏腻感,有点腥味,而月光太昏暗,实在说不清地上的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四周处于极度寂静的状态,空气都是停滞胶着的,乍看空无一人——远处半身高的荒草里似乎有个人。


或者像人的东西。


刘星不怕黑,他在渔村半夜都敢跑去渔船上撒野。他慢慢走近,同时那个东西也在慢慢转身,从黑暗渐渐剥离出来。


至少不是只有半边身子,刘星竟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惊感。


直到看见一双半分熟悉的眼睛。


哦,又是这个蹄子……不是,黑皮衣。


“你在这干什么呢?”刘星松了一口气,问。


“嘘。”


刘星见张保庆将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个噤声,又示意他靠近。


“你看那是什么。”


“……!”


02.

刘星憋了一肚子火。


那个人莫名其妙搭话又莫名其妙跑走,害他莫名其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醒来满头大汗,搞得大巴车的乘客见他穿得那么少还热得跟火炉一样,以为他有病,字面意思上的病,症状可以归结为风寒感冒、发热气喘。


二道白河镇和苔菉村相似,甚至比渔村还落后些,这会正迎接一场倒春的头阵风,保不准会有大降温。


刘星跟到这已经是穷途末路,饿也饿过了,冷也冷过了,怕也怕过了,看着僻壤里半天没个人影,再一阵寒风刮来,像被现实打了个耳光,摸摸书包夹层的身份证,不情不愿地往镇里驻边派出所走去。


倏地后侧巷子里传来一阵声响,刘星凭借打架养成的警惕性,猫着身子探看过去。远远瞅见一伙人从一家旅馆的二楼窗户跳下,行色匆匆地跑进树林里。刘星一下就认出是昨天张保庆让他注意的那伙人。


眼珠往下定了半秒又抬起,刘星悄悄跟上。


然而这里的树林四处是山坡、石岩、白桦、樟树混交,光秃赤裸的极为相似。高点的山坡顶尖还带着点白茫茫的雪,树底又都用颜料涂白,看久了还有点雪盲。一棵干枯的古木遗躯躺在地上,树干足足到刘星的脖子。他听到一些细碎的交谈声,似乎是在原地休整,便蹑手蹑脚地蹲在树干后。


下一秒,交谈声戛然而止。刘星觉得不对劲,犹豫片刻,慢慢直起脖子。


猝不及防,身后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能使力的地方都被对方用巧劲制住。刘星生生在大冷天惊出了一身汗。


“别出声。”


察觉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带他远离,隔了快四五百米,刘星觉得喷在那人手上的热气都快糊自己一脸了才被松开。


刘星喘了口气,回身就是一拳,被稳当地接下了。


“怎么是你?!”


这一转头,赫然看见的是张保庆那张痞里痞气的脸。墨镜没了,一双桃花眼清清爽爽,眼底是几分未褪去的谨慎思量。


“我还想问你呢。”张保庆状似不经意瞟了一眼退回的方向,才轻松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你说有古怪,我也看见有问题,就跟上来了。”


张保庆不由感慨这人心大,“那都是些亡命之徒,昨晚我一路跟到他们下榻的旅馆,偷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原本我以为是一群普通的盗墓贼,没想到他们是打算从长白北坡去到西坡偷越出境。”


“那不是犯法了吗?!”刘星瞪大眼睛。


“对啊,所以这种危险情况应该怎么做?”


“报警。”


“聪明,”张保庆打了个响指,“然后我就去镇上派出所告诉警察叔叔了,不知道到哪里走漏风声,到的时候他们跑了,不过大部分行李还在,估计跑得狼狈。”


刘星想了一下,他跟人进树林的时候是听到旅馆门口有动静,估计就是张保庆带人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只傻兔子蹲在树后面。”张保庆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刘星。


刘星不服,正要反驳便听见张保庆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不来你可能就被守株待兔了,人能做出胆大包天的计划肯定有两把刷子,说不定还带了家伙。”


眼珠猛然不安分地颤动,刘星这才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张保庆见他这副模样,口气变得好商好量:“我送你回去。”


“这些人不管了?”


“长白山头阵风过,很快就要变天了,大雪封山,他们往前跑不远,何况这里的路连本地人都得带条猎狗认道,走不出去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搜捕捉住。”


刘星点了点头,抬眸却瞧见张保庆嘴叼着皮手套在掀衣服,顿时压着喉音惊讶:“你干什么!”


兜头被一件带有余温的东西罩住,静电让绒毛和发丝噼里啪啦黏在一起,刘星好不容易扯下来张保庆已经在穿皮袄的一个袖子,而他身上的灰毛衣此时被抓在自己手中。


“穿上,我怕还没走出这个林子你就被冻得入土为安了。”


明明是耍帅的语气,刘星却瞥到他背过身时没忍住抖了下,便默默套上毛衣,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张保庆耳尖,听见了回头又拽出一个痞痞的笑。


谁知道张保庆一张嘴,赛过活神仙,他俩真“入土”了,“安”是不可能安的。


原来两人在莽莽林海里走了一段路,白毛风就刮起来了,只能挑背风坡绕路。


还是张保庆,千坑万坑,张保庆掉的坑最坑。


不过也不能怪张保庆,在鹰屯张保庆追狐狸、猎狍子掉的坑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而长白山雪最结实的时候他回北京过年,结果雪崩把山底构造压变样了。


真不巧。


03.

张保庆率先翻身半蹲,按住刘星不让他起身,一上手就摸他的胸骨,摸完上面摸下面,的腿骨。刘星疼懵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回神要发作的时候被张保庆眼疾手快一把拉起。


“肋骨没断,疼一会就好了。”张保庆没松开手,依旧握着刘星的手臂,在黑暗里掂量处境。


“这是什么地方?”刘星自诩夜视能力不错,晚间在海滩挖蛤蜊抓螃蟹不在话下,这会却连张保庆近在咫尺的轮廓都描摹不出。


张保庆确认两人呼吸的氧气充足,才从自己挎包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抬头往上看。两人摔进来的泥道分明是个盗洞,距离所站的位置四米多,幸好地面被雪湿成了泥巴状有所缓冲才没摔出个好歹。


张保庆深吸一口气,刘星应激性觉得他又要招邪了。


“传说,长白山有个天坑奇案*……”张保庆十分擅长讲述,听得刘星后背越来越凉嗖,头皮直发麻,也不知道这个曾经满口不搞封建迷信的北京小爷从哪听来这么多鬼故事。


“就是这样,马殿臣手下的土头坨会看堪舆风水,能观草木枯荣,可辨山中金脉走势。马殿臣能发横财不一定纯靠挖金,长白山可是大富大贵的祖根龙脉,土头坨既能定金脉自有一套寻龙探穴之法,”张保庆看了看洞口凿痕,余光里尽是干燥厚重的灰,“这盗洞有些年头了,估计就是当时他们挖坟掘墓的一个地点。”


刘星听得糊里糊涂,学术名词太多,这些事听得就像只听出了英语听力考试“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里的衬衫和十五。


“我们往里走,上面的路不通,他们应该有挖其他的盗洞出去。”


刘星没有显露惊慌失措的情绪,反倒让张保庆省心不少。外头暴雪压山,而盗洞垂直,没有外人援助想出去难于登天。张保庆只能给刘星吃颗定心丸,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其它道出去。


火折子的光有限,照得住半张脸,照不住脚下。墓道阴森黑沉,两壁凿痕累累,不止脚步声,甚至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在狭窄的暗甬里此起彼伏地回响,不知是想象还是真实的风吹过,便像是有密密麻麻的人在耳边呼吸。


与此同时,火苗瞬间变暗,“咻”地熄灭了。


刘星心脏一下卡在嗓子眼,压着声音揣测:“风吹的吧。”张保庆没附和,重新点了一遍火折子,刘星只在不到一秒的重见光明里看见张保庆严肃凝重的脸色,又失去了视觉。


“怎…怎么了?”


“鬼吹灯,听过吗?”


“没有,”刘星听见张保庆嗤了一声,心里那点紧张瞬间转成了不服气,“我来之前只听过桃花源记,早知道遇上这些情况我不如去茅山学道。”


“寻龙探穴分南北派,按北派的说法在墓穴的东南角点一支蜡烛,灭了就说明这穴的风水,”张保庆故意压低声音,浅浅的呼吸森冷地蹿进刘星的耳朵里,跟张保庆接下来开口的话一样让他心脏紧缩,“大凶。”


刘星咽了咽口水,心里嘀咕:“早知道这样,我宁愿被关房里没日没夜地做五三。”


张保庆说完跟没事人一样,一步一步往后退,嘴里念叨着:“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七……”数到九十九的时候渐远的声音陡然中断,像是磁带刮裂,再没声响。


消失了。刘星脑海当即闪过这个念头,连忙往张保庆方向跑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脸颊猛地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仿佛被狠揍了一拳。


同时耳边响起张保庆“嘶”的抽痛声,刚刚那一下撞得两人俱是往后一个踉跄,可见刘星吓得连飙摩托车的速度都使出来了。张保庆一边揉着肩头,一边摸黑隔着刘星捂脸颊的手覆了覆他受伤的地方。实话说有点尴尬,他原本打的主意是让刘星投怀送抱,结果角度没算准。


刘星疼得龇牙咧嘴,踢了他一脚。张保庆摸摸鼻子,假模假样挽回面子:“别跑,刚刚我在算数,以免走错道。我们进来的盗洞有一些摔死的动物,我们原路退回去做个蜡烛。”


洞口未见异常,火折子复燃,照亮了起先刘星没发现的角落,真的堆了不少麋鹿、猞猁的陈尸。刘星见张保庆蹲下身,从裤兜里甩出一把蝴蝶刀,要铲什么东西。刘星也弯下腰,细一看原来是尸骨皮毛底下极少的脂肪凝结在了地面。


张保庆捏着鼻子将这些胶黏状物体铲到一个微凹的不锈钢片上,多多少少也盖满了底部。这种臭味和鱼腥大相径庭,腐烂味更浓恶,刘星想了想问:“能烧?”


“尸油,里面阴气太重,只有这些才能点着。进到耳室里就好了,那里应该有修墓时留下的烛台。”


刘星见张保庆一派镇定自若,不自觉腹诽出声。


“光怪离奇的东西见多了,也就这么回事。”张保庆用今天打野兔还是猎林貂的口气回答。


两人又走回墓道,之前未踏足的地方散落了一地箭簇,墙壁上有密密匝匝的小孔。刘星一边不不可思议一边略带兴奋:“真的有机关。”


“都被破坏了。”现在可是科学唯物的年代,机关借助压力、水力、风力或许能永动,但箭总不能无穷无尽吧。张保庆下了判断,招招手示意刘星跟上,“没事,跟我的脚印,绝对安全。”


刘星眯眯眼,“你行吗?”


张保庆从来都带着天不崩地不裂的自信:“别人不可以,我可以。”


平素里鹰屯的人都说他像他那只心高气傲的鹰,年轻,张扬,桀骜,无所畏惧。


刘星收回一晃神的目光,“听你的。”


张保庆的步法不似平常,有点门道,像是按照一定的卦理顺序。最后一步落脚在箭最密的地方,一枚箭头冷不丁断裂往旁边滚落,左面墙里顿时“咔”的巨响,似是锁链的摩擦声。刘星立马扑倒在地,迅速勾住张保庆的脚让他摔出去。张保庆反应很快,一个利落地滚身,再拉着刘星脱离困境。


“说好跟你后面安全呢!差点捅成篓子!”刘星满头大汗,见情况安定,才分出心思把插在自己书包上的一支箭拔了下来。好在机关也是弹尽粮绝的状态,拢共也才射出六七支箭。


“这都是意外。”张保庆拍了拍裤脚的灰,挑眉道:“看不出来,你身手不错。”


“打架打多了。”刘星转转脖子,语气毫不在乎,倒让张保庆觉得有趣。


张保庆点燃了墓门两盏烛台,视野顷刻明亮,再走近两步,眼前豁然开阔,是一间足足比四舅爷屋子还大的墓室。


“怎么都是些破瓦破罐,”刘星后一步跟进来,四周零零散散落了一地东西,他分辨不出年代,但看描边都是金银,有些凹处突兀地空着,以前说不定镶着价值连城的翡翠玛瑙,便语气一转:“很像古董。”


“贼不走空。”张保庆点头,“耳室一般都放着陪葬品,这些破了的器物虽然失去高价但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都搬不空,也不在意这些蝇头微利,可见当时这间耳室的奢侈。”


“可惜了这些文物。”张保庆叹了一口气。


“像这个,是商朝的三角夔纹方尊。”张保庆指了指一只豁口礼器,又指了指另一个有裂纹的花瓶,“这个是乾隆时期的镂空转心瓶。”


“你手里这个应该是北宋汝窑的天青釉洗。”张保庆观赏刘星手里捧着的一个小碟子,煞有介事道。


刘星咋舌:“你学考古的?”


果然信谁不能信张保庆,拔根头发都能当哨儿吹。只见他一秒坏笑,“我乱编的。”


“……”


向来是张保庆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这会遇上个更容易忽悠的,就总爱逗他。


“那些罐子呢?”刘星指了指东南角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瓦罐。没有翻动的痕迹,也没有封口,里面装满黑乎乎的液体。


“别乱碰那些罐,”张保庆只淡淡瞥了眼,随意道:“小心爬出来什么玩意儿。”


乡村老尸?!不知怎么想到这个,一旦有了画面,刘星心脏差点蹿出胸膛。


“现在可是新中国,我接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刘星嘴上这么说,但是立刻把手老老实实插进衣兜里,还不动声色往张保庆身边挪了两步。张保庆听着那人说出和自己似曾相识的话,好笑地觑了他一眼,换了个位置严严实实挡住他,说:“他们没动罐子说明有危险,东南角是鬼吹灯点烛的方位,之前我们卜出大凶,说不定里面养的是尸,这么小的罐子,估计是尸婴。”


刘星有点被说服了,又听张保庆念斋:“道上有口诀,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血尸煞,青眼鬼,尸鬼莫如婴鬼凶。”


刘星赞同地点头,熊孩子是比一般人可怕。学习要画重点,听不懂的地方略过,抓住关键词就行。


张保庆意犹未尽,“你知道为什么罐子有七个吗?”


“有说法?”刘星配合地虚心请教。


“头七也用的七这个数字,为什么?因为七是一个轮回。墓主以尸镇墓,希望死后百鬼莫侵,后人勿扰,遁入轮回。”


刘星听他这做作的口气,突然也没这么怕了,便一本正经道:“别吓我,我可没带多余的裤子。”


张保庆脚滑了一下,第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带人横穿耳室,“这条墓道应该是通往主墓室,耳室有这些怪物不好逗留,我们到墓道里再休息。”


刘星没意见。


04.

两人往深处走了一段距离,远离那些脏东西。这条墓道比之前长很多,刘星脚踝都酸了才看到头,视线前方又是一扇墓门。


但是门前两盏烛台已经点亮。


“有人来过?”


“嘘,我过去看看。”张保庆微眯了眼,蹑手轻足往前面探查。再回来的时候面容似笑非笑,很是怪诞,整个人透露诡异的僵硬。


简直像,鬼上身。 


“你有事没?”刘星暗自握拳。


张保庆眼睛直勾,嘴角弧度突然咧得很大,似是无声一笑,阴森瘆人。


刘星绷紧了肌肉,正准备一拳袭去,张保庆突然换回了正经表情,颇为得意:“吓到没?”


刘星泄去力气,心底骂了一句,面上不显,“没有,你平时也是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


“……”


“你怎么和我养的小白一样,”张保庆摸了摸下巴,“牙尖嘴利的。”


“哎哟!”


刘星狠狠踹了他一脚。


玩笑归玩笑,张保庆语气能听出几分慎重,“跟紧我,一定不能分散了。”刘星疑惑,跟着他走进去才明白张保庆的提醒。


这间房室的摆设分明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鬼打墙?”下斗盗墓刘星不了解,鬼故事还是听过的。


“不确定,我们再走一遍。”说完张保庆不由分说拉住刘星的手腕,引他一起同行。刘星也知道这时两人分开必定生死难测,要是被渔村那帮小弟看见他们老大还有这么乖的时候,一定吓得三天不敢打架。


果不其然,当再次看到墓门前两盏亮着的烛台时,两人面面相觑,同时也放弃了。


“歇一下吧。”张保庆说。


刘星立刻塌下肩膀,算算时间他们断断续续走了快半天了。


一直盯着瓦罐方向的张保庆收回目光,恢复了点精力就闲不住,开口招呼:“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小爷张保庆,北京来的。”


“刘星。”其余的刘星不想说,便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来长白山?”


“我来找我四舅爷,就长白山北坡山脚的鹰屯。你呢?”


“……”刘星沉默半晌,说:“来旅游。”


“得了吧,你穿这两件衣服来长白山旅游,去克利夫兰火山还差不多。”张保庆哼笑一声,之前对刘星产生印象也是因为这么个大冷天的,穿成避暑模样的傻子除了他也没谁了。


不过长得确实好看,清凌凌的杏眼,细腻的冷白皮,乍看之下冷得跟个雪球团子似的,拿捏起来软乎。


“离家出走?”张保庆动动眼珠,随口一猜,见刘星唇抿紧了,嘴角垂下,便眨眨眼转移视线,“和爸妈闹矛盾了?”


“他们不是我爸妈。”冷淡的声线里隐约暴露藏不住的愤怒。


张保庆想了想,换上一副逗笑的口吻:“憋难过,我爸大动肝火还直接拿火筷子把我扫地出门儿呢。你爸好歹没恁你不是。”


张保庆的口音地地道道的北京腔又夹杂着带偏的东北大碴子味,刘星一个正正宗宗的粤语闽南语系环境成长的南方人听他说话真是一通叽里呱啦聒噪得很。


倒也不无聊。


“有什么吃的吗?”张保庆问。


刘星拉开书包拉链,掏出几张试卷,和一支笔,然后朝张保庆无辜地耸耸肩。


简直凄惨上撒把盐,齁凄惨。


墓道地上脏黏黏的,手指摁下去像捅了淤泥,张保庆嫌弃地在衣角擦了擦,瞅着刘星手里那几张纸起了歹念。


“给张纸来垫着坐坐。”张保庆作势要拿刘星手里的试卷。刘星闪开,黑着脸冷嘲:“你一个屯里人,讲究这么多。”


张保庆抓了个空,手就叉回腰上,挑着眉热讽:“小爷可是一城里多金根正少年,在屯里不是铺顶级熊皮的炕床都不坐。”


两人斗了几回嘴,没力气了,才停下接茬。


刘星借着暗淡的火光打量张保庆的脸,他微颦着眉,桃花眼不似地面上清亮,沉着的时候显得情态万分,难以想象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以在众多时候予人信服的安全感。


就像刚刚张保庆说歇一下,明明是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提心吊胆的耳室,听他这么说自己真的一下就放松了,怯意都不再明晰。实在是累,地上又脏,刘星兀自纠结了会,皱巴巴地将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塞两张在张保庆怀里,“坐吧。”


张保庆接过,勾唇笑的表情突然陷入僵滞。


“怎么了?”见张保庆盯着试卷出神,似在沉思,刘星以为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什么主意。


“我觉得……要是从这里……”张保庆张了张嘴。


“可以出去?”


“画条辅助线这道题就能解了。”


“有病啊!”刘星怒道。


张保庆拍拍他的肩膀,“做道题提神醒脑。”


刘星闷气地甩开他的手,瓮声瓮气道:“别坐坏了,我还得订正错题交作业呢。”


“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命出去,你还怕老师训两句。”张保庆盘腿坐下,无心道:“你坐我腿上,还能省两张纸。”


不想搭理他。刘星翻了翻白眼,攥着英语周报自己跑到夹墙对面坐。


“暂时没有危险,你可以眯一下,我守着。”


“那待会换我来守。”刘星想了想,答应了,谁让他害自己做噩梦。


快十二小时没休息,刘星疲乏到极点,只是人坐在地上,脊背挺得死直死直,一阵从罅隙钻出的风声或是深处一滴水滴答的落声,都让紧闭的眼睫瞬间抖着睁开,大眼珠子骨碌碌四处乱瞥。


张保庆虽然低着头想事情,余光还是照顾着刘星,见他一惊一乍的模样,心里乐得慌。


“喂,坐过来?待会门口蜡烛一灭,整个就全黑了。”


刘星一听果然肩膀耸动了下,连忙爬过来坐在张保庆右边半米处。


蜡烛殆尽,耳室沉入黑寂的囹圄。下一秒张保庆感受到一个暖烘烘伴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挨近了肩头,手也仿佛确认自己不能跑掉一样抠着他大腿。


张保庆在黑暗里笑了下,没作声,免得吓跑这个死要面子的小朋友。


05.

“醒了?”


“我睡了多久?”


“没一会。”


刘星伸了个懒腰,一觉无梦,听到旁边张保庆哎哟一声,瞌睡醒了一半:“怎么了?”


“腿压麻了呗,”张保庆笑道:“你醒了我们去门口点烛台。”


“我压你腿了?”刘星脸一阵红一阵白,又问:“你不休息?”


“不用。”张保庆摆摆手,又想到刘星看不见,便作罢。


两人刚站起,黑暗里蓦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骨头伸展的声音。


恰好是那堆瓦罐的方向。


腿肚子顿时发软,膝盖不自主往最靠近的门转,两人一齐逃出去。


张保庆竟然还有心思问,“试卷不要了啊?”


“死到临头了,还管什么试卷!”


诡异的是,这次的墓道越走越深,地势迂回蜿蜒,出现了好几条岔路。


“右边!”


刘星不敢松懈,跟着张保庆横冲直撞,只顾一直跑,生怕后面尸不尸鬼不鬼的东西追上来。


又是岔路。


“右边!”


两人不知道进了多少条岔路,才闯入一个巨大的墓室。他们屏息挨在一块,张保庆把刘星抵在身后和墙壁之间,细细感听四周的异动,凝滞粘稠的黑暗带来更强的压抑感。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切正常。


惊魂甫定,刘星喘着气问:“你怎么每次都这么肯定往右边?”


“交通安全靠右走。”


“……”


“我信了你的邪!”刘星怒道。


“这不是一路平安嘛。”张保庆嘿嘿一笑,一手牵着刘星一手在墙壁摸索,幸好这间墓室也有烛台。


这间墓室足足有六间耳室大小,除了这个墓门没有其他出口,尽头摆放着一口方正的棺椁。棺椁贴着铜皮,青锈斑驳,隐约可见麒麟踏火纹路,虽祥瑞,也谓守。


“看来这是主墓室了,有棺材,怕吗?”


刘星经过先前的怪事,胆子大了不少,这会看见棺材反倒觉得这才是常规现象,压力之下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躲远点不就好了。”


“这墓的风水十有八九会有粽子。”


“甜的咸的?”刘星不以为意地接话。


“辣的。”张保庆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我是说会发生尸变,起尸。”


刘星腿一软差点行个大礼。


又来?!


“没事,我带了黑驴蹄子,能克尸辟邪,敢过来我一口塞粽子嘴里。”张保庆探手进自己的百宝袋,“昨晚在餐馆那买的,新鲜着。”刘星眼神带了点崇拜看向张保庆从小挎包里掏出的东西,气血往上涌:“你这分明是鸡腿!你驴我呢!” 


张保庆摇摇手指,“话不能这么说,万一碰上个喜欢吃鸡腿的祖宗,还爱葱香味的。”


“呸!”


怪不得前面闻了一路若有似无的肉味,敢情是点了份葱油鸡外卖。


“我特地留到现在,要是对粽子没用,待会咱俩分着吃。”


刘星想象了下鸡腿塞进粽子嘴里又拔出来的画面,着实反胃。


除了主棺的位置,所有的地方两人都摸遍了,愣是没找到出口。


“要不要看看棺材?”刘星犹豫。


张保庆沉思了会,幽声问:“知道奇门遁甲之术吗?”


刘星知道张保庆又要开始装逼了,于是十分默契地摇头。


“八门生化,假设你站在墓门,这是个生门,那我按规律就可以推出对应的死门,是棺椁的位置没错。”


“可信吗?你还会八卦演算?”刘星怀疑地打量张保庆。


“你要不信就去试一试,反正我可不去。”张保庆抬了抬下巴。


被困太久,难免生出一丝求生的焦灼。刘星皱眉,“你不上我上。”


“上上上,别不上。”张保庆抱着双臂好以整暇地盯着他,唇角笑得有些挑衅。


刘星瞪了他一眼,抡高了袖子就冲上去。


玩笑开了,人得哄着。张保庆便眼疾手快地揽了刘星一下,“得了吧,你这小胳膊细腿儿的,别碍事。”


可惜棺材周围也没什么新发现,张保庆敲敲棺盖,仔细分辨声音,才道:“我觉得棺材里可能有路,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这个理。”


“要开棺?”


“害怕?”


“没在怕的。”刘星不屑。


张保庆突然收回搭在棺盖的手,抿紧唇,似乎在警惕什么。


“怎…怎么了?”刘星压着喉音,语气虚弱。


须臾,张保庆狡黠一笑,“你心跳声好大。”


“滚蛋!”刚还说没在怕的,这会被当场揭穿,刘星羞赧地踢了张保庆一脚。


张保庆闹这几出,刘星负面的情绪发泄大半,于是冷静下来,认真问:“真的开棺?”


“嗯。”张保庆让刘星扶住一边棺盖,自己在另一边,也没再不正经地说要拿鸡腿出来搞棺材里的东西。大概前人也开过棺,棺板嵌得不严实,两人合力勉强推开。


真是玄乎。


张保庆的判断每次都胸有成竹,而且百无一失。


推开三分之一棺盖,里面没有所谓的尸身,棺材底部空心,类似地窖入口,通往深处。


“水声,地下河。”张保庆丢了块青砖进去,很快响起水花和沉底的声音,不高也不深。张保庆笑了笑,“是出路。”


刘星回了一个笑。


“我先下去,听我信号再下来。”张保庆敏捷地跳上棺边,动作干净地攀着边缘跳进洞里。


水声响起,张保庆抬头看顶上的刘星,眼瞳猛然紧缩,用尽量平稳的声线说:“快下来。”


刘星灵活地钻了下来,刚想抬头看看洞口被张保庆揉了揉脑袋止住动作,“水里不够安全,我们先上岸。”


“哦。”


两人往前走,张保庆最后回望了眼头顶,棺材里之所以没有尸身,是因为尸身竟然钉在了棺盖里!


干癯青灰的骨皮离刘星不过半寸距离。


06.

河留狭长阴冷,刘星即使水性极好,此时也发挥不出全力。他拽着张保庆游向岸边,速度到底比张保庆一人游得快了些。


上了岸,两人拧干衣服的水。岸边有烧过的灰烬和余留的松枝,森林中的松枝油性大,缠上根布条就能当火把。


张保庆重新点燃了火坑,两人取暖烤衣服,稍作休整。张保庆从挎包里取出不锈钢片,掰弯它做成小碗状,又掏出一些褐色的植物,刘星认得那是之前张保庆在雪地腐朽方木上摘的菌干,张保庆说是猴头蘑。他用蝴蝶刀将整块的猴头蘑切开,一块块扔到碗里煮,把鸡腿肉剔下一起熬。


“吃了不会有小人在眼前跳舞吧?”渔村少吃菌,听说吃了不干净的菌会产生幻觉,导致刘星生出几分慷慨就义的悲壮。


“没有,只有帅哥在你眼前跳舞。”张保庆龇牙笑了笑,和刘星分着囫囵了一顿猴头蘑鸡汤。


补充体力后,张保庆取了一支火把走到岸边,往河面一照,顿时一阵恶心,火把差点没捏稳。


河底沉积着几具青斑遍布的尸骸。


而方才他们跳下来的地方,河底是个祭台模样。周围摆满了棺材,没有棺盖,空的。


刘星烤完火走近张保庆身边,也被吓了一跳:“怎么还有棺材?!”


“皇陵一般十三陵陪葬,这里刚好十三口棺材,墓主想必位高权重,能用十三棺陪葬。”张保庆脸色不好,“这墓上吞龙气下纳地河,藏风聚水,必生异变。这些棺材里的东西恐怕都尸变了,我们赶紧出去!”


偏偏越往前走水线越深,几乎漫上岸来。水面风平浪静,两人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前路。


猝不及防,脚踝被一种冰凉黏腻的东西缠住,触感像海带一般。


“啊!”刘星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一把抓住张保庆的胳膊。


“有……!我……脚下!”刘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但是当他抬脚想要扯断时,却被一股力道拽着往水里拖。刘星光顾着和它较劲就失了一半镇静,嘴巴张张合合凑不成一句。


张保庆察觉不妥,迅速搂着刘星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低头往水边看了一眼,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停从地下河蔓延出来,阴魂不散地纠攀刘星的脚踝。底下依稀浮现一张苍白浮肿、剜眼怨毒的脸。


“挣脱之后你马上往前跑!”张保庆抚着刘星的背心重重摁了两下,让他冷静下来。


沉着坚定的嗓音护着狂跳的心脏落到实处,刘星鼓起勇气。


张保庆握着蝴蝶刀下狠手一口气切断了黑头发,刘星借着惯性愣是蹿出几米,却发现身后没人跟上。


“张保庆!”回声在山洞空旷又渺小。


“别回头!”缠斗的声音与张保庆的声音渐渐消失。


刘星浑身打着抖,回去说不定要坏事,往前却挪不开脚步。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分散,刘星只觉得身体里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死去。


漫长的几秒被无限拉长,于刘星来说却抵过之前相处的所有时间。就在刘星咬紧牙关要往回寻,听到了救命的脚步声。


“搁这干嘛呢,让你走不走。”张保庆一身湿淋淋地跑过来,说话声带着不稳的粗喘,语气却一如既往的稀疏平常,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斗的不是他。


见刘星沉默不语,张保庆奇怪地低头看他。


刘星睁着红红的眼眶,然后一声不吭用衣袖擦干张保庆眼睛上脸颊上脖子上的水。虽然粗鲁得像擦掉了一层皮,张保庆什么时候享受过这般待遇,当即怔在原地,然后又挑起唇角暗喜。


“什么东西?”刘星注意到张保庆袖子被撕开了,心下一紧。


张保庆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水草。”


“水草能伤你?”刘星不信。


“我自己划的,被缠紧了没注意掌握力度。”张保庆面色不改将袖子拉了拉,刘星才不理他,继续把他袖子叠上去,露出受伤的手臂,一道割划的刀口和两道青红的勒伤。


加上脸颊的擦伤和额角到下巴的血痕。


张保庆啧了声,自知确实没有说服力,深深叹口气:“是禁婆。”见刘星皱眉一脸疑惑又解释道,“你就当是水鬼。”


刘星阴晦地往后看了眼。


“别看了,不用你补刀,人家也怪疼的。”张保庆身子一晃,挡住他的视线。


刘星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手上有火把,禁…水鬼怕火,一见火就缩回水里了。”


刘星机械地点点头,攥着张保庆的衣袖又不吱声了,半点没平时虚张声势的机灵。


“问你呢,干嘛不走?”张保庆忍不住逗他。


“怕你回不来……”刘星嘴唇嗫嚅着说出一句,心头被捅了一下,却让脑子猛然清醒。刘星气一下子冲进肺里,扭头就走,稍稍提高音量:“我总得知道你是死是活啊,你出事了我还得帮你把尸体拖出地面不是!”


张保庆虎牙咬着下唇笑嘻嘻地凑过去,假装虚弱地往他身上靠,“没出事儿,就是疼。”


“不是凶你!我跟自己发火你别来凑热闹!”刘星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心里憋得慌语气就控制不住了,典型的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你这生起气来真吓人。”张保庆捏了一把刘星气鼓鼓的脸颊。


刘星侧目瞪他,“吓死你。”


张保庆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不着四六道:“我张保庆以往在外边混,即使让人打死,也不让人吓死。”


刘星神色古怪,像看什么妖怪一样看张保庆。这人耍嘴皮子功夫简直无人能敌,性格莫名其妙,既惹人厌,又讨人嫌,却……让人依赖,亲近,安心。


实际上回想一路,张保庆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细心,十分顾及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到刚才刘星都没什么生死攸关的实感,直到张保庆的遇险让他筑起的虚像轰然倒塌。他们不过是脆弱渺小的生灵,在自然、灾祸、奇象面前不堪一击,任一样东西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刘星哪里经历过这些,在雨村生活尽然不如意,却总能活下去。暴风雨淹没渔船、孩童溺水之类死生之事都是听传,并不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们要一起出去。”刘星忽然开口。


张保庆看着刘星透出坚决而漂亮的杏眼,拍拍他的脑袋,“当然。”


地下河的尽头是一个布满蛛网状裂痕的山洞,微弱的寒风从岩缝吹进来。两人走近,闻到一股刺鼻不散的硫磺味。


“是以前那些人崩山自制的土炸药,我们找一找看还有没有能用的。”


完整的火药坛子一个不剩,两人好不容易将散落的火药收集在破口瓦罐里。张保庆有些犹豫,这山洞处于地脉,结构经历了一次轰炸已经不稳定,再用一次炸药估计会引起塌方,能出去的机会只在分秒之间。


也是唯一的生路。


张保庆掐着距离,和刘星躲在一块大岩石后,把火折子扔出去的瞬间已经握紧刘星的手腕。


解放前的土炸药,虽然不能跟现在的烈性炸药相比,仍掀开一阵热浪。两人刚站起身,只觉四周如裂帛般闷响,好像有堵无形的厚墙迎面撞来,将人往后揭了跟头,如同破面口袋似的落在地上,五脏六腑气血翻转,眼前发黑,口鼻流血,两耳嗡呜不止*。


刘星被张保庆护着,尚有余力,意识昏沉中看见一连串塌方又快将洞口堵住,一使劲将张保庆推了出去。


两人状况都不太好,张保庆喘着粗气,想要挖开那些岩石,等那阵耳鸣过去,才听见刘星微弱的声音传来。


“你往前走吧。”刘星说。


张保庆没说话,继续徒手挖。刘星似乎把什么东西夹在石缝中想给他,张保庆动作顿了顿,挖出来。


“这是我十六年来最重要的东西。”


张保庆眨了眨视线模糊的眼睛,看清手里刘星珍而重之的东西。


一张身份证,看样子很新。


身份证上的名字,不是刘星。


张保庆什么也没问。


“你往前走吧,这个东西保管在你那,我会自己要回来……你得好好出去,才能救我……”


“如果……也不用告诉我爸妈,他们承受不来死了两个儿子。”


“好。”


07.

再看这头,张保庆四舅爷见张保庆迟迟不到,担忧发生了意外,是张保庆的白鹰带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张保庆。张保庆出气多进气少间,又让人去挖山里的刘星。


事情的最后,两人都获救了。


刘星和张保庆在暖烘烘的床炕养伤养了三个月,东北屯子里能有什么菜,也无非松茸蘑菇炖土鸡、木耳炒花菜、酸菜粉条氽白肉、整锅的手扒肉,手扒肉是大块狍子肉放到锅里。拿慢火煨上,接连几天不断火,吃一块现用刀割一块,蘸上盐和野韭菜花野葱调和的肉汤吃,做法很糙,东西可全是好东西*。


吃得两人脸色比来时还要红润许多。


“小福星,之后有什么打算?”张保庆翘着二郎腿,勾着嘴角,声调透着调侃和亲密。


“别乱取这种外号!”刘星涨红了脸。山和海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刘星却享受这种自由,同时也热爱与张保庆的这份新生活。


所谓感情生死之交,同床共枕百来日,枕边风夜夜吹,最后四舅爷烫的一壶酒下肚,两人瞬间暧昧得快要逾矩。


刘星听见张保庆说,“我打算回北京,找份工作,赚钱。”


刘星心里想跟着张保庆,但存有未点破不明朗的顾虑,低头想了想,试探道:“我打算回家。”


张保庆不在意地点点头。


刘星的心瞬间冷如冰河,还没来得及酝酿情绪又听见张保庆说:“也行,你回去好好读书,考大学,你可是沾过龙气的,以后肯定能考上北京。我嘛,攒够一次钱就去看你一次……”


“等等……”刘星彻底懵了,“什么叫我考北京,还有什么叫你来看我……?”


“不能总是异地恋啊,容易死对象。本来想说你来北京也不错,可以天天在一起。”张保庆倒是分析得条条是道。


“哦。”刘星耳根越来越热,嘴上镇定,“我再考虑考虑。”


土炕暖和,昏天黑地之际,刘星把心底压了几个月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在墓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啊?”张保庆迷迷糊糊,半晌慢吞吞道:“都是胡诌的,歪打正着,我哪懂这些。”


“……”


—END—


*出自《天坑·鹰猎》

→这个系列叫做“铁打的《地久天长》,流水的凯剧。”

→终于写到保庆了,庆星的恋爱偏离了小清新逐渐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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